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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溪寒月照渔舟——渐江弘仁的画中消息

凡禅阁 admin 4年前 (2020-07-22) 698次浏览 已收录 0个评论 扫描二维码

一溪寒月照渔舟——渐江弘仁的画中消息

步虚集
一溪寒月照渔舟——渐江弘仁的画中消息

弘仁生于安徽歙县,俗名江韬,字六奇。名字中的韬略奇计,寄予了家人对其建立世俗功业的期待。初习举业,不料刚中了个秀才,即逢清人进犯中原。皇帝都殉国了,举业也就成了泡影。弘仁加入当地武装,以抵御蛮夷的铁蹄。
抵抗军很快被击溃,弘仁被迫流亡福建,在武夷山中避难。一年后见大势已去,便在古航道舟禅师座下出家,按法嗣属青原下第三十七世。自此以“弘仁”这一法名行世,字渐江,号梅花古衲。
弘仁,与倪云林一样,诗才几为画名所掩。与很多人一样,我先是沉浸在他们的画境中,忘了关心其余。后来频频看到二人题画诗,屡屡惊为天人。
二人虽不以诗名世,但以实言之,二人诗歌皆可归入“逸品”。其格超迈唐宋,远承汉魏遗韵,且一扫汉魏“哀”的基调,而以平淡冲虚代之。千年之间,恐怕只有陶潜、王维、寒山拾得数人可相并列。
弘仁有两首咏梅的短诗,精致出尘,禅味盎然:
梁苑有人,雒阳无令。
出户翩然,梅花有信。
踏雪入山,寻梅出屋。
彷佛得之,郑五孟六。
渐江诗之于画,恰如梅花之于寒春,无尽的画中消息,都在诗中隐藏。因此,由其诗偈进入,探寻其画中三昧,不失为一条终南捷径。
外天下
弘仁有数首诗提及倪瓒,兹录其二:
云林逸兴自高孤,古木虚堂面太湖。
旷览不容尘土隔,一痕山影淡如无。
倪迂中岁具奇情,散产之余画始成。
我已无家宜困学,悠悠难免负平生。
弘仁早岁学画由宋人入,中后期则痴迷于倪瓒和黄公望,尤以倪瓒为甚,书法、绘画和诗歌,都带有浓浓的云林况味。黄宾虹评弘仁:“以北宋丰骨,蔚元人气韵,清逸萧散,在方方壶、唐子华之间。”
从外在遭际看,弘仁与倪瓒,二人的确颇多类似之处。对云林来说,精神上的国与家,实际上已随着南宋的灭亡巢倾卵覆。他中年散尽家财,从此云游太湖一带,彻底斩断了家和国的牵绊;弘仁则是实实在在的家国俱破,无处藏身。这一人间最悲痛的惨剧,成了最为严厉的逼拶棒喝,迫使他从世界微尘的虚像中跳开,去探寻生命的本来面目。
虚云和尚在扬州高旻寺参禅时,因水杯落地而大悟,有一偈云:“烫着手,打碎杯,国破家亡语难开。春到花香处处秀,山河大地是如来。”
国和家都是人最依赖的对境,因能而立所,对所的执著,又加重了人对能亦即“我”的执著。虚云一悟,真精洞然,能所俱泯,因此有“国破家亡语难开”的感受。
弘仁和云林的亡国灭家,从修道的角度看,无疑是典型的逆增上缘:人被迫从俗世功名的悬崖边撒手,走进自然山川,去体会“转我归山河大地”的混元之境。

一溪寒月照渔舟——渐江弘仁的画中消息

庄子通过《大宗师》篇传授大圆满法,将修行分为七个次第:外天下、外物、外生、朝彻、见独、无古今、不死不生。其中,外天下是修行踏出的第一步。
外天下,即是超越世间的仁义、礼乐,超越名闻利养的羁绊,转身向大道回归。仁义、礼乐,既是修行的入手处,也是最终需要破除的法执,因为它们和名闻利养一样,会加重人对“所”亦即家国的执著。
《大宗师》中,孔子与颜回论道,颜回先后自陈“忘礼乐”“忘仁义”,孔子虽也赞叹,但认为尚不到家,直到“堕肢体,黜聪明,离形去知,同于大通”的“坐忘”境界,方得孔子印可。可见忘礼乐、忘仁义虽不究竟,却是得道的先决条件。
孔子毕生以恢复周公礼乐为己任,这里庄子却让他倡导忘仁义、忘礼乐,看似在和孔子唱对台戏,实则是真懂孔子。
孔子让众弟子各言其志,众人多谈礼乐功业之事,孔子说“亦各言其志也已矣!”孔子最认可的,还是曾点的“莫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”曾点所述,涤尽俗尘,入于不器,无为而无不为,气格在众人之上,难怪得孔子赞叹。
仁义礼乐,是“志于道”的方便施设,恰如戒律是对未得道者的方便施设一样。倡导礼乐仁义,最终也要遗忘,才能趋向更本真的东西。倘若忘了最本真的目的,而停留在手段上,便成了买椟还珠。
弘仁在世时就已名声赫赫,不少人劝他还俗做官,被他严辞拒绝。他的心早已不在世间功业,而是一心向道:
古人余愿见,有意逃名贵。
霜树纵如花,此中具秋气。
偶将笔墨落人间,绮丽亭台乱后删。
花草吴宫皆不问,独余残沉写钟山。
在一树灿烂的霜花面前,世间的一切地位和虚名,又有什么价值呢?吴王的宫殿当年何其华丽庄严,转眼即被花草覆盖。在大道的运化面前,一切人为的标榜显得何其短命,何其可笑,又有什么值得讴歌的呢,还不如戏涂笔墨,与大地山河一同呼吸。

一溪寒月照渔舟——渐江弘仁的画中消息

虚室生白,吉祥止止
弘仁的好友汤燕生跋弘仁《寻山图》中说:“观渐江画,如行高岩邃谷中,渚转溪回,遂与人世隔,真妙作也。”
“与人世隔”,可谓一语道破弘仁画中三昧。虽在人间行走,但心中不染一尘,如永嘉《证道歌》所云:“放四大,莫把捉,寂灭性中随饮啄。”如孤亭立于晚秋,似寒月照耀江海,寂而常照,不生一丝悲喜,方才是入道的境界。
陶渊明《归园田居(其一)》末句云:“户庭无尘杂,虚室有余闲。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。”
庄子在《人间世》中描绘入道的境界时说“瞻彼阕者,虚室生白,吉祥止止。”陶渊明化用庄子,留下千古名句。
外境和内尘共同构筑了一所监狱,让心憔悴奔波,不得自在。只有拆除坚固的围墙,让外境和内尘一起停歇下来,心才能如鸟出笼,复返自然。此时,心光显发,虚灵淡漠,便是虚室生白,吉祥无限。
画禅诗癖足优游,老树孤亭正晚秋。
吟到夕阳归鸟尽,一溪寒月照渔舟。
弘仁继承了庄子和陶渊明的精神遗产,于禅和净土有着极高修证,这一点有他临终时的洒脱自在为证。闵麟嗣编篡康熙十八年《黄山志定本》之《弘仁传》云:“易箦之夕,寻曩时游匡庐脱破芒鞋,若将有远行者,乃掷帽大呼我佛如来观世音,竟示寂于五明禅院。”
弘仁画中的皎洁明亮,恰是心地的印照和折射。
弘一大师60岁那年,写了一首偈语,词云:“君子之交,其淡如水;执象而求,咫尺千里; 问余何适,廓尔忘言;华枝春满,天心月圆。”此偈正可为弘仁画境注脚。弘仁许多以山石为主体的画面中,虽无月亮,却总是让人隐隐感到有一轮清净圆月在画外高悬,使山水树石都披上了一重寂静的光辉。
敢言天地是吾师
敢言天地是吾师,万壑千崖独杖藜。
梦想富春居上好,并无一段入藩篱。
坐破苔衣第几重,梦中三十六芙蓉。
倾来墨沈堪持赠,恍惚难名是某峰。
为爱山居碧玉围,含毫未识倦和饥。
故人策杖时相过,分得松阴染布衣。
弘仁所属的青原法系,曾有一位吉州惟信禅师,他有一段著名的上堂法语,广为人知:“老僧三十年前,未参禅时,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。及至后来,亲见知识,有个入处,见山不是山,见水不是水。而今得个休歇处,依前见山只是山,见水只是水。大众,这三般见解,是同是别?有人缁素得出,许汝亲见老僧。”
不善亲近山水者,仅将其所为我所观赏的美景。善亲近山水者,将我消融于山水,方觉庄子所言“天地与我一体,万物与我同根”是何其亲切的体会。
物我俱空,真性现前,此即“见山不是山,见水不是水。”继而又从空性中起用,寂照有形世界,又“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。”但此时所见山水,与初时已不可同日而语。弘仁心领神会,故而发出“敢言天地是吾师”的感慨。富春山水虽好,但自己眼中所见山水,却“并无一段入藩篱”,没有引发一丝贪着。

一溪寒月照渔舟——渐江弘仁的画中消息

无论佛家还是道家,无论南传、藏传或汉传的修行人,为何都热衷于寻觅人迹罕至的风水宝地,在那里一心专修?
因为人在自然山川的包围中,自我意识亦即我执心最淡,此时修行容易得力。弘仁诗中说“为爱山居碧玉围,含毫未识倦和饥。故人策杖时相过,分得松阴染布衣。”亦有此意。人在山水的包围中,最容易忘记自我,连同我执妄想生出的饥饿和疲倦,也一同抛到了九霄云外。故人策杖来访,彼此却无一丝名利可争,顶多分享一点松阴用来乘凉罢了,这是何等洒脱快乐!
现代人大多是虚无主义者,不知天高地厚,天地从“吾师”变成了有待征服和改造的对象,结果便是人类的生存环境日渐糟糕。
“我思故我在”等一套套固化我执的哲学观念,最终使人类自毁长城,斩断了自己的根基,连自身存在的意义也成了最大的问题,“征服”了自然的人类,“与天斗”的人类,变得孤独可怜,飘荡无依。
山川河岳对人的教化是无言之教,日夜相对,可使人逐渐舍妄归真。若初修时即倡导和光同尘,在红尘中摸爬滚打,还美其名曰大乘菩萨道修法,与儒家入世之法相通云云。此说看似发心广大,实则倒果为因,于理不通。
须知和光同尘是悟后炼心,未悟而在红尘中翻滚,只会被红尘牵去,越陷越深。儒家《大学》一开篇即申明此理:“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”儒家大人君子之学的发端是“明明德”,亦即对本具的光明性体有所悟入之后,方才有资格治国平天下,广行菩萨道,最后觉行圆满,止于至善。
石迳莓苔久不分,数椽溪屋一溪云。
婆娑百尺青松下,夜夜涛声枕上闻。
年来采药荷长铙,闭户时披壮士衫。
四望山光真似沭,茅檐不忍下窗帆。
山光寂静如迷,松风动若天籁,令人不忍下窗。这天赐的恬淡寂寞,足以一洗心中杂尘。世俗中种种欲望的满足所带来的快乐,焉能与之比拟?
世俗的快乐,都是与烦恼相伴的,快乐随时会向烦恼转化。王尔德说:人生有两大悲剧——得不到你想要的;得到了你想要的。求不得是苦,费尽心力求得后的味同爵蜡更苦。
世间唯有一种乐不会向苦转化,那就是禅悦。它不是来自欲望的满足,恰恰相反,它来自对欲望的解脱,它因此超越了世俗的苦与乐,这就是佛教实修最终所要抵达的心灵状态“常乐我净”。
寒云无世态
先世久栽松,今晨初剪韭。
应门知有人,不外烟霞友。
幽谷霜风劲,高树叶渐删。
寒云无世态,相伴意闲闲。
政治社会的无常,根源于人心的贪婪横暴。古德云:欲知世上刀兵劫,但听屠门夜半声。
《起世经》说,此一小世界四大部洲,其余三洲之人皆品性淳良,感得四季温暖,大地平坦。而地球人心险邪,感得道路崎岖,山岳险峻,乍热乍寒,苦恼无限。地球众生相杀相吞,奸猾诡诈,无常动荡便成了政治社会的常态。
二十四史,《资治通鉴》,写尽无常变乱之苦。弘仁历经晚明大变局,对无常之苦领略尤深。
与这些恼人的“世态”相比,松风、烟霞、幽谷、寒云却静默如迷,有大美而不言。花有开落,云有聚散,但它们对人心的感召是永恒的。它们是“无常”的反面,是恒久凝固的画面,悠闲地与人相伴,看似无足轻重,却超越了时间,超越了一切人为的造作,时时启迪着有关大道的真相。
渔舟泊处遍桃花,岸上茅堂是酒家。
欲挽秦人来此住,请看鸡犬与桑麻。
处处花飘已暮春,闲居疑是辋川人。
含毫欲拟前山赋,几树残红间绿新。
淋漓淡墨起氤氲,树裏楼台岭上云。
不是青山来坐卧,夜深流水与谁闻?
在夹岸桃花、暮春流水之间,自己仿佛跳脱了时间的假相,成了“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”的桃源山民,成了闲居辋川赏花赋诗的维摩居士。
夜静水流,自有青山听见,一切与我何干?在青山流水之间,真意已然现前,定要认为青山为我而在,流水为我而逝,便是自作多情,节外生枝。无明的源头,便是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。
面对寂静的山川水流,观看的人是陶渊明、王维还是弘仁,又有什么区别呢?体会到这一点,才能明白南郭子綦得道时为何感叹“今者吾丧我,汝知之乎?”
七芋知有苗,寒梅未全碎。
庭除正面南,无事聊曝背。
面南而坐,无关天下,仅为方便晒背,这是何等自在洒脱!天真之乐原本具足,是世人眼盲,看不见罢了。
亚历山大大帝见到第欧根尼,问后者要何赏赐,第欧根尼说,“请不要挡住我的阳光。”亚历山大转而对随从说:“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,我愿意做第欧根尼。”覆盖在天真之乐上面的一切,都是人类作茧自缚罢了,亚历山大能看到这一点,难怪成为西方人尊崇的豪杰。
梁苑有人,雒阳无令。
出户翩然,梅花有信。
踏雪入山,寻梅出屋。
彷佛得之,郑五孟六。
吮毫成一朝,无复知起止。
门外有棕桥,闲来看流水。
梁园似有观花客,细察中军无一人。那拖着幻躯在雪山寻访梅花的,是郑肇,是孟浩然,还是弘仁?细看却空无一物。但梅花翩然有信,空无之中,原有一无位真人放光动地,搅起山河大地,催开冬雪寒梅。
会参禅者,案上理纸挥毫,门前闲看流水,皆是禅观。凡所有相皆是虚妄,纸上山河,溪中流水,又从何而来?倘若这一切都是幻觉,生幻觉的又是何人呢?
静者谷中庐,大半种松叶。
凭阑将雨时,云与云相接。
众窍怒号,吹万不同,我与天地,松林和云海,本是大道吹起的不同气泡罢了。山风浮动,将雨之时,天地一片混沌,松林与云海融合为一,我与二者又有何区别呢?我与我所的合一,隐藏着一种本然的超脱和喜悦。
天人本来一体,天地与人的割裂,技术对自然的征服,必然带来对抗、焦虑乃至抑郁;只有当天地与人的界限消除,人天重新归于一体,人才算找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。这就是弘仁、八大、董源、倪瓒等古典艺术大师,带给迷茫的现代人最为重要的启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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